国庆七日长假,好是惬意。忽得,想念像是在灌满了水的杯中滴了一滴,溢了出来,想着回乡下看望外公外婆,便随心去了。
我去了,他们便是改不了地忙活起来。外婆掌勺,外公打下手,外婆嫌外公挑菜不干净,外公嫌外婆油放得太多,你一句我一句的热闹,还有脸上满是的笑。在客厅里望着,他们在彼此原来的分工上适应并且配合得很好,我也高兴。
今年春天,外公心脏开始不舒服,一做检查是冠心病,要做心脏搭桥手术,便马上入了院。他这一次身体的变化打破了全家原本的生活节奏。我得知时还在学校住宿,母亲告诉我不是大手术,让我别担心。直到周五到医院时,母亲还和我说他病情的乐观,我便是放心着的。可是,当我走入病房,走近他病床的一刹那,原来都是他们安抚我的,怎么可能是小手术啊!外公整个人是缩着的,他瘦了不止一圈,本是圆润,为何瘪了下去!我曾多次想象过家中长辈们生老病死的场景,我每一次都百感交集地痛哭流涕,自我悲伤。可是,当这个高高胖胖,这个曾经每天骑着单车载我上下学的男人,正全身无力地躺在那苍白冰冷之上,当这一切真正地逼在我面前时,那些想象就像被锥子击破的冰一样,碎了一地。那些无论是别人甚至是自己做过的心理建设就顷刻间的轰然倒塌!当这个曾经教我说话的智慧,在成长过程中给予我鼓励、让我自信的男人,此刻与他交谈都需要我把耳朵似塞进他嘴里才似听见声音时,我怎么能不心疼,怎么能不心痛!眼泪早就决堤而出,早就热滚滚地涌下了。外公当时已在医院住几日了,他的情绪也积压着多日了,见了我哭,他手艰难地捂着脸,也哭。我本已让悲痛的情绪泛滥着,如此便更是收不回来了。
外婆在旁边安抚外公后,便拉我到门外的椅子上坐着休息。她是出奇的平静,平日我们说她是“老小孩”,什么事都让外公做。而如今她轻抚着我的肩,温和地与我说:“你别哭,你哭了外公就会哭,我们都不哭,好吗?”我望着她,抽泣着点头。她的目光如同冬日里依旧流动地细水映着阳光,希翼而温暖我难平的心境。
之后一次与母亲无意中聊起此事,我感作文慨她与外婆终究是大人,面对大事比我冷静得多。我永忘不了她当时的反应,有些惊讶地看了我一眼,嘴角勾起着轻叹了一下,“哪里冷静,医生和我说的时候,我也差一点哭出来,可是想着之后我还要缴费,请护工,咨询手术专家这一大堆事儿等着我去处理又一下子哭不出来了。”语气中还能依稀听出当时的伤心,琐碎和紧迫,更多的已是一点点自豪和淡然了。
在外公手术成功待在ICU的时候,我去看望他的那次,比规定时间提前了两个小时,就我一个人坐在门外两个小时。前一个小时,我又想起了这几年我的成长和他衰老的速度之快,想起我向往外界、渐渐疏离他们的心,想着便痛恨自己,后悔不已地又哭了起来。不过哭够了便不再允许自己流泪了,没想到我人生第一次进ICU是这样平和,虽然远远地被他插在身上的许多管子震了一下,鼻子一酸,便是径直走向他,与他轻松地聊着近期,按摩他有些麻痹的小腿,而这次的最后是我自己放松地走出来的。
我知道我在向前走。
这场大病,让外公戒了多年烟瘾,服从“组织命令”健康生活;外婆不再自顾自,开始接手外公部分的家务活;母亲和我都有各自的感悟和变化,都开始学习新阶段我们所要面对的事。
生命中的有些事,有些变化是必须的,我们跑不过时间,我们必须面对。而在家庭中,不同年龄阶段的我们承担着不同的责任和义务。在漫长的岁月中,我们一代一代地交接上一辈人的位置,一代一代地经历又成长,而后又传承于下一代。这些变化,每一个个体的变化都与血脉和家紧紧地相联,而家庭的变化又影响着这个社会,这个国家,这个世界。
我愿意与我的家,与他们共同向前走。
我愿意牵着他们的手面对生命所给予我们的大大小小的变化,就像小时候他们用温厚的手包裹着我一样。
我愿意并且努力去承担自己的责任,我愿意。
目光清晰渐渐,还是外公外婆忙碌的身影,窗外的夕阳似长河落日般的安宁,鸟儿如柔和的音符在黑黑的电线上栖息。在这些闲适的时光中,是最深情的我们。
我们不再是时间的奴隶,我们会慢慢成为变化的调和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