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至秋日黄昏之时,我都会挪木椅一把,沏茗香一杯,独坐露台之上,双目远眺,数雁阵,看夕阳。直到血色的太阳一头扎入群山怀抱,于此,片片随风而起的落叶扣响了心扉,于心中点上阵阵涟漪,唤醒久存于心底的风景。
秋天,故乡的河畔,奶奶牵着我的手,穿过家前的一片营芒花,到溪畔野地去摘芋头的嫩茎。每当穿过芒花时,它们就唱吟出一曲洁白之歌,这歌虽是静默的,但在视觉上却非常喧闹,有时还会见到一种完全成熟的种子突然爆起并向四面方飞去。那时奶奶青丝还未染白,于是芒花那雪一般的白和奶奶的墨发互相映衬着,映入我的脑海,也成了我童年记忆的开端。
当河岸微风吹起,奶奶就搬着藤椅,扇着蒲扇,坐在晒谷场上说着她父亲、我的祖父一直传说不断的忠堂孝节之事。而我,便倚于她身畔,侧着耳朵,向远山看去。太阳正好把半边天染红,云红得就像枫叶样,仿佛一片一片就要落了下来,田间的芒花又悠悠地飘向天际,我总沉浸这这视觉与听觉作文的享受之中,直到天边泼墨才惊醒过来,这样的童年真是惬意自在,温柔中又注入情义的血气。
夜幕降临,奶奶的故事讲到大半,忽然惊叹道:“呀,真美!”我回过头去,我家的狗互相追逐跑到田地中的一片芒花之中,栖在芒花中的无数茧火虫哗然飞起,满天星星点点,数目多得超乎想象,千盏万盏掠过院子,穿过弄堂,在草丛间浮荡,衬在月光下摇曳的芒花上,妙不可言。
星空下,我看到奶奶脸上流露着欢欣的光泽。我们一起仰望星空,看萤火虫一一飞入芒花,那一片宁静优雅的余韵中,有奶奶一如既往的慈祥。
童年时代,同奶奶去溪畔野地,听她讲那忠义孝节的故事,陪她看萤火虫飞入芒花的星星点点……在时空无常的流变中,这些都一去不复返了。
只是每看到奶奶那被岁月染白的发束时,才想到芒花中奶奶的一头墨发,想起在这飞扬的芒花中,我唯一的童年;想起在这广大的人间,我唯一的奶奶;想起这蕴藏于心底,永远心神往之的幻美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