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春天下起蒙蒙细雨的时候,远山如泼墨一般浓稠,隐隐泛着青黛,一座一座的山丘上长起了细小而嫩绿的野草。株株顽强的,长着紫色小花的藤蔓也开始悄悄爬上了老屋的墙角。
那是一座青砖灰瓦的老房子,老房子的每个角落都悄悄爬上了紫色的小花,墙里墙外,除不尽似的。
那是爷爷的房子,爷爷总说,小花不招蚊虫,就留着吧。不仅如此,他还小心侍弄,待到春天,老屋的墙就像一面紫色的花海,美丽而又亲切无比。
我在老屋度过了我最快乐的童年时光。那是我觉得最遥远而又最美丽的回忆,我的主角不是爸爸妈妈,而是爷爷。
爷爷爱品茶,最爱喝普洱,每当爷爷要喝茶时,总会分我一杯。他自己煮的普洱茶。爷爷喝茶,不会一大口喝完,而是先小尝一口,慢慢回味过后,再舒开层层的皱纹再轻啄一口,直到对上他心里的那股熟悉味道,这才展开笑颜,把剩余的茶一饮而尽。
爷爷一年四季都要喝茶,喝不同的茶,所以老屋一年四季都茶香阵阵,清幽温暖。
谁知光阴似箭,时过境迁,爸爸妈妈后来逐渐成为了我生活的主角,记忆中,爷爷的面孔已经模糊了,只记得他拥有慈祥的笑容,温和的脾气和他所钟爱的老屋。
那一年,再见爷爷,是大伯和爸爸在乡下给他盖了栋新房子,带我们回家看的时候,一向刚毅的爷爷居然孩子似的掉下了眼泪,嘴里嚷嚷着:“我不走……我不走……”
我很理解爷爷的感受,他的心,早已和老屋相系在一起了吧。
爸爸低沉着声音,脸色不太好地对爷爷说:“爸明天就会有推土机来拆老房子了,您不走,那您往哪儿啊?”
爷爷愣愣地握着茶杯,而我的心,也忽地似被抽掉一块地隐隐作痛。
“这老房子,当真要被拆掉了?”爷爷喃喃自语。
真的被拆掉了,第二天的傍晚,我伫立在老屋门前的石子路上,看着夕阳下被拆得七零八落的老屋,只留下半面青白色的、低矮的破墙,开满紫色小花的藤蔓被无情压过后,无精打采地散落在地上。
“听说我们这个老村要被改成监狱了。”爷爷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怔怔地望着夕阳下垂死的老屋,那是一个暮年老人,披着金色的阳光,平静地望着他曾一心守护过的土地。
挖掘机和起重机在远方忙碌着,传来阵阵刺耳的声响,我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那座拥有紫色花海的老屋,那座可以让我品茗的老屋,那座是我曾避风港的老屋,就这样被推土机给无情掠走了。
夕阳下的爷爷有些颓废,我,也有些颓废。我们的心并非冰冷的钢铁,早就已和老屋,和老屋脚下的土地相连。
而来自城市的机器,是要把这一切切断了吗?是要把这一切变成冰冷的监狱吗?
城市里,高楼林立,钢化玻璃的大楼反射着任何一切耀目的光,可我却更喜欢家乡的老房子,青砖灰瓦,是那么地有人情味。
城市里的人们啊!请回过头看看家乡的老屋吧!他们就要死了,他们却是千千万万人感情的源泉和纽带啊!
那板长着阳光的纽带,那朵灿烂的夏花,我如此怀念。
——题记
“呜哇……我就是要糖……给我,给我!”
一个扎着羊角辩的小女孩伸着双手,两只眼睛肿的像核桃,小嘴巴儿还张的大大的,鼻涕眼泪布满了巴掌大的小脸,好不可怜。
站在她旁边的人终于弯下腰来,长长地叹了口气,将半推半就的小女孩揽进了怀里,道:“妈妈也没有呀!”
可哭声越来越大。忽地,女孩推开了妈妈,转身路进屋子里,朝着正在缝衣服的老人叫到:“外婆!妈妈不给我吃糖!”
被那女孩唤作“外婆”的老人搁下手中的针线,抬起头,半黑半白的发丝被认真仔细梳理过后,盘在脑后,仅用一只暗黑的木籫固定,因年岁已过百,那张刻满沧桑的脸虽已找不到任何青春的光彩,但在眉宇之间,以及还有美丽的痕迹。
她弯了弯有些干裂的嘴角,用那双苍白却有力,爬满老茧的手将那女孩拉到眼前,又转身走向阴暗处,在那雕刻着繁琐的花纹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将它递给了女孩。
“丫头,外婆没有糖,只有这个,你要喜欢,便拿去吧!”
女孩满心欢喜的接过盒子,迫不及待的将它打开,瞬间,屋里传出了一声充满惊喜的稚嫩的童音。
“好漂亮!”
女孩的笑,就像夏花一样灿烂。
那个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枚银制的纽带,做工极其精致,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无与伦比的,专属岁月的气息。
女孩笑着将纽带拿了出来,跑到屋子外,想给妈妈看看。却怎料阳光下的纽带竟如此美丽!
纽带像是要把太阳的光芒吸掉似的,此刻它被太阳照着,远远望去,也像是一个发光的小太阳!
“妈妈,你看你看!这纽带长着阳光呢。”
站在门槛上的老人静静的笑了,就像夏花一样灿烂。
花开花落,岁月流逝。
如今我已极少见到外婆,就连她的消息都很少了。而那枚纽带,也已找不着了。
那枚长着阳光的纽带,那个扎着羊角辩的女孩,那个站在门槛的老人,还有那个阳光的时刻似乎在我的记忆里消失了,可那种感觉,熟悉得就像上一秒发生过一样。
如此令人怀念。
总有一天,我会和那枚长着阳光的纽带再次相遇,还有我那亲爱的外婆,也一定是如夏花般灿烂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