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初三后，就寝时间自然会延迟些。
每天晚上九点半，军号声会从附近的营地传来。自此，直至我入睡前，窗外几乎是绝对的静。那军号，差不多也是天黑透以后唯一的响声。
军号响过之后，家里也很少再有声响。家人没睡，各忙各的工作、家务，但都尽量不出声。他们不想打扰我学习。可不知为何，那种寂静令我不安、急躁。窗外的静与屋里的静，都一样，让我感到自己仿佛处于真空中，仿佛被无尽的黑暗挤压着，尽管书桌上亮着台灯。
灯光打在满桌杂乱的复习材料上。纸张好像会反光，而且格外刺眼。我知道，老师已经很体谅我们了，把书面作业压缩到了极致，能免则免，无奈要学、要记的实在太多……无奈的心情逐渐变为一股无名火，灼烧着内心。
一天晚上十点多，正在准备第二天的语文默写。背着语文，望着还没背的英语课文和化学笔记，惶恐不安的感觉忽然疯狂袭来，将我团团裹住。我想要放声尖叫，想要正对着窗外，把莫名的不安、焦躁与恐慌释放在屋外的无尽黑暗中，让它们去撕裂漆黑的夜空。
我抑制着浑身的颤抖，起身，把双手伸向窗帘。每当天色逐将要昏暗，我就会把窗关紧，把窗帘拉严实。
指尖触上窗帘，捏紧，有力拉开，固定窗帘的环猛烈地撞击在一起，在滑轨上擦出“刷”的声音。
打开窗户，探出头，凉凉的夜风拂过脸。仍然没有响声，我却清醒了些。我不想尖叫了。
先前一直拉着窗帘，不曾留心过屋外的夜晚。原来，夜晚并非我想象的那般，净是可怖的黑暗。
老旧的路灯努力发出微弱的灯光，似是已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却仍要让余下的一点点生命完美地绽放。与昏暗的灯光相比，天上那半轮明月洒下的银光是那样皎洁，那样明亮。月光铺在大地上，把一个小小身影拖得很长。我没有看见影子主人的真面目，但我能想象到一只蹲坐在地上沐浴着月光的猫。那影子分明有条长长的尾巴，优雅地晃着。又一阵风吹过，树影摇曳，却因叶的稀疏而未发出夏日常有的沙沙声，只有轻轻的“窸窣窸窣”，还有一些若有若无的风声。再回看天上，屈指可数的星星分散在夜空中，数量不多，但每一颗都是明亮的。它们以月亮为中心，点缀着夜幕，无声地闪烁着，为漆黑无边的夜空添了些许光明。
原来，夜晚真的是宁静、平和而安详的。望着眼前的月色美景，原有的不安、急躁渐渐退散。
轻轻关窗、拉窗帘。我心平气和地坐下，整理好凌乱的桌面，也整理好凌乱的思绪、心情，然后继续背书，准备迎接新的一天，新的挑战。
窗外的夜晚，一直是那样宁静。但是那晚的夜色感染了我，让我认识到自己内心固有的浮躁，让我学会由内而外地静下来去审视自己，让我意识到自己的浮躁才是不安的根源，让我明白：人生需要沉淀，宁静才能致远。
窗外依旧静悄悄，而内心烦闷不再。
路灯透过树叶，将斑驳的影子映入窗内。
窗外静悄悄的。夜已深，人也静。银灰色的月亮，带着孤寂而落寞，点染着空旷的大街。
无奈夜长人不寐，数声和月到帘栊。我起身下床，趁着夜色，坐在床边。恍惚间，脑中再次浮现的曾经：静悄悄的窗外，朦胧的月色下，初次相见的我与她。
她笑着看略显羞涩的我，长长的头发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地飘动着。一双清泉似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我，嘴角微微上扬，柔和的让我放下了心中的不安与警戒。
从此，我们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
还记得，在山间的小溪边，她笑眯眯地陪着我寻找美丽的石子；还记得，在古老的石井边，她笑嘻嘻地陪着我洗完了因调皮而被罚洗的一盆鞋子；还记得，在那个不眠的夜晚，我们一起坐在漆黑屋内，望着静悄悄的窗外，偶然飞过的一只萤火虫，黑黑的夜里，我能感觉到她脸上的笑……
而那件事，更让我难忘。
那一次，大人们带我们去长白山。旁边的高速公路还没修完，舅舅又开错了路，我们只能在原始森林中的土路上徒步前行。一路上的颠簸，所有人都疲惫不堪。下车休息时，她走到我的身边，指了指天空，脸上渐渐弥漫起轻云一样淡淡的笑容。繁星闪烁中，蕴藏了多少亿万年前的秘密；她的笑容中，包含了多少恬淡和满分作文网开朗。
从长白山回去的那个夜晚，皎洁的月光像闪亮的白绸，宁静而安详地弥漫着。我们拖着疲惫了一天的身子，来到她的家中。因为来不及回外婆家，我和妈妈只好借住于她家中。她的家里，没有多余的床，我们之中必须要有一个人睡沙发。她二话没说，将她的枕头和被子搬到沙发上。然后坚定地说：“你们是客人，你们睡床。”然后她殷殷地笑了，笑得那么大方，那么果断，那么坚定……
夜里，窗外静悄悄的。窗内，妈妈低声跟我说：“你看你姐姐多么大方，你以后也要做个这样的人啊！”我没有当面回答，但在我心中，早就认同了妈妈的话。
那天晚上，窗外无比的寂静。偶尔有几声蝉鸣鸟叫。窗内，我安静地睡着，那是我睡得最香的一次。
那个暑假在不经意间慢慢收尾，我也离开外婆家了。临走时，她出来送我，脸上依旧带着微笑。离别的车越开越远，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长长的路途，使我忘掉暑假，在外婆家的种种。忘记了采蓝莓时，被树叶划伤的疼痛；忘记了板砖下面，吐着信子的蛇带来的恐惧；忘记了不小心掉入泥潭的冰凉……而她的笑容，和那寂静的夜晚。却在我的脑中久久不能散去。
朦胧月光下，我的嘴角轻轻上扬。窗外是寂静的夜。窗内，我安静睡去。
每每经过那片旧址，回忆总是不由自主地把我带回当年的风景，那缥缈的歌音，那曾经喧嚣的窗口，以及那个老态龙钟的背影……
早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就有一个老人住在小区前的废品站里了。裹着单薄的被褥和一台老旧的彩电，那就是属于他自己的小小天堂。尽管清苦的生活把他折磨得骨瘦如柴，可他却甘之如饴。挑一个夏日的清晨，任何一个出门买早点的人，都能看到他披着一小件衬衫，慵懒地躺在旧沙发上，自己编的竹扇微微摇着，过路的人们都会被他轻轻问声好。
早上八九点，那是他的工作时间。照收废品，他从来只靠一己之力，操着一口浓厚的金山本地方言，用沙哑的嗓音，喊出富有节奏感的吆喝声来。这吆喝声仿佛有魔力似的，吸引着过路行人手中的垃圾钻进大蛇皮袋里。这样的吆喝往往会持续一整天，时而犹如母亲的摇篮曲，时而又似扣人心弦的命运交响曲。盛夏时分，老树上萧萧的蝉鸣与他的吆喝声是最惬意的消遣了。
春去秋来，夏过冬逝，我渐渐长大，老人的头发也被抹上了岁月的痕迹。他的吆喝声伴我成长，也装饰了我的童年。只可惜年老的他，再不能像年轻那样意气风发，生活的窘迫逼迫他离开我们小区，步履蹒跚地去别处流浪。窗外，一下子变得静悄悄的，让人无所适从。老人离开之后，人们对他的印象居然淡得只剩下一片旧家电的痕迹。有时候他会骑着三轮车经过，耳边便会再次响起熟悉的吆喝声，我会如获珍宝般立刻趴在窗旁，目送着他逐渐远去。
然后，窗外又变得静悄悄的了。
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前几年的一个格外冷的冬天，金山也迎来了一场久违的风雪。我从祖父母家匆匆归来，刚刚踏入小区大门，风雪的喧嚣中，我恍惚听见了一阵熟悉的吆喝声，在模糊的雪幕中，一个骑着三轮车的身影徐徐而来，陌生的轮廓渐渐熟悉起来。
我猛地愣在原地。
老人悠悠地从我身旁驶过，他没有认出我是谁，但习惯性地问了我一声好。他的变化好大，一时之间我都迷糊了，那到底是雪花，还是他的白发？在他佝偻的背影一点点被大雪掩盖之前，他突然放声高歌，沙哑的、沧桑的歌音，随着风儿传得很远很远，荡漾在冰冷的空气里，融化在我的心里。
我想，那天，每家每户的窗户都不再寂静了吧。
如果说岁月是一把刻刀，那么那位老人就是一块坚硬的磐石；如果说时间的洪流会冲垮一切，那么那个老人便是中流砥柱；如果说命运注定是艰难，是黑暗，那么那个老人便是坚强勇敢，那首歌，那声吆喝，便是鲁迅笔下那唯一的炬火。
可窗外还是静悄悄的啊。
月是窗外明，惟余虫鸣声。我独自呆在房间，双眼酸涩，只有笔尖在纸上摩擦出沙沙的声音，如同我烦乱的心绪。
暑假，妈妈扔给我一本厚厚的文言文读本，“做完、背熟、落笔，参加竞赛！”妈妈说得果断干脆，毫无回旋余地。我悻悻地翻开书，惊呆了：那字密密麻麻，像小蝌蚪一样簇拥在一起。我头晕眼花，每天硬撑着眼皮，像看天书一样完成妈妈交代的任务。
每晚，做完作业，夜已深，我挑出自己喜欢的彩色铅笔，在那厚厚的教材上留下了花花绿绿的印迹。我想把它们全印在脑海中，可是，它们依然如调皮的水珠四处逃散，让我无从把握。我怔怔地看着窗外，四周安静得只能听到我急促的呼吸；窗外漆黑漆黑的，只有远处高楼上还有些零星的灯光……我愤怒地扔下手中的笔，将读本狠狠地砸在地上。
窗外，经霜的银杏叶渐渐枯黄，在北风中簌簌飘落。
转眼，已是寒假，爸爸来学校帮我拿行李。只见爸爸右手用力地提起我沉重的书包，身子向左微倾，右手用力一甩，书包就扛到肩上，又弯下腰，用左手拎着两个大袋子，走在我的前面，步履有些蹒跚，显得很努力的样子。爸爸头顶的几根白发在风中飘荡，向在对我示威，又像在嘲笑我：爸爸是如此努力，我又怎能如此轻易地放弃……
回到家，我重新找出那本读本，上面已经积满厚厚的尘土，还有蛛丝缠绕。我轻轻地翻开，细细品读。窗外，依然静悄悄的；窗内，我开始渐渐触碰盛唐的尘土，采撷宋词的硕果。渐渐地，我读懂了李白倘若不是仕途屡受挫，又怎会发出“天生我材必有用”的长啸，又怎会立下“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的壮志；读懂了杜甫“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俯视一切的心胸，读懂了他“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的孤独与无奈；读懂了苏轼“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的无奈；读懂了他“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豁达。
又是一个宁静的夜晚，我依然独坐在窗边，听着窗外的虫鸣，看着桌上的获奖证书，心情愉悦……
窗外静悄悄的，偶有三两虫鸣，入秋了，连虫儿都懒了，台灯微弱的灯光支撑着我困意的最后一道防线。
初三之后，说“披星戴月”或许有些夸张，但，真的很累。在学校，要靠着那少得可怜的分数过日子；在家里，要在妈妈的脸色下熬日子。考得好了，被别人说是父母花钱让你上各种补习班好不容易垒起来的；差了呢，则是不求上进，浪费父母创造的好条件。现在的我，大概已经不是我的了吧。
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小时候，窗外总能听见孩子们的清脆的笑声，小伙伴轻轻地悄悄窗户，一打开就是张张笑脸：“嘿！快出来玩呀！”每当这时，妈妈总会笑着点头，并让我抓一把糖带给我的朋友们分享。
然而，现在呢？窗外的孩子换了一批又一批，昔日的同伴早和我一般大了，谁不在埋头备考？于是，那扇窗户里外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热闹。渐渐地，开始习惯了这样的静悄悄，喜欢上了这种氛围。这样的氛围只是让我觉得我至少还活着。
当然，总有小孩子们在外面嬉戏打闹，开始还能容忍，但时间久了，他们更加肆无忌惮，恼了，久违地打开那扇窗：“声音轻点好吧！实在要玩去别处？”说完这话，外面顿时没了声响，几个小朋友纷纷低下头。心里是得逞的快意。我又回到书桌前，突如其来的安静让我有点心慌总觉得空荡荡的，他们都走了吗？我刚说的话会不会太过分了？“咚咚咚……”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我小心翼翼地再次打开窗，几张稚嫩的脸映入眼帘：“姐姐，对不起，吵到你了。”几个孩子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随手从桌边拿起几颗糖果递给那几个小朋友，带头扎双马尾的女孩接过糖果，脸上露出了浅浅的酒窝，甜甜地道了声：“谢谢小姐姐。”她身后的几个孩子也凑上来拿糖。孩子们的笑容啊，真是好久没见过了。这样的感叹之下，猛然发觉，我不也是孩子吗？不禁自嘲。
于是，我们就像是约定好了似的，我总是打开窗户。窗外静悄悄的，常有小朋友趴在窗户上悄悄地看我写作业，不言不语中的，或许就是那份孩子间的真挚的小小友谊吧！
窗外，风儿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几片黄叶便落了下来。
父亲的白发依然是那么扎眼。
他仿佛整天都形色匆匆的，于是夹着烟，仿佛要在烟雾中隐藏他的焦虑。
这一天清晨，他一如往常般地心急火燎向我奔来，布满皱纹的脸呈现出少有的神采，欲言又止也掩饰不了他内心的欢悦。我有点诧异地看着他。终于，他举起手里攥着的烟盒，有些激动地说道：“我要戒烟了，只要你这次能考进前二十！”
戒烟？这可是我一直央求父亲做的事情。
父亲品行端正，偶尔小酌但不酗酒，可是却烟不离手。看着熏黄的手指，耳边不时传来的咳嗽声，偶尔从嘴里吐出来的浓痰更是让我为他提心吊胆。“好！”我没有多加思索就爽快地答应了。
时间如酷夏的冰淇淋，还来不及回味唇齿之间的留香，已经消融得所剩无几，我早把和父亲的约定抛到了九霄云外。
现实的残酷就是对我不会欣赏的最严厉的惩罚，我的过于自信以至于阴沟里翻船，排名跌至我的最差记录之外。
天边的余晖在愁云遮蔽下早早地敛去了最后一抹光亮，我踯躅着，回家的路让人却步。终于鼓起勇气，才打开家门。
“回来了。”父亲一如往常般地道。脸上如沐春风，但是当他的一脸灿烂和我左突右闪的目光撞上时，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脸上一下子暗淡了下来，镇定了下来才勉强说道：“快去洗手，饭菜已经好了。你一定饿了。”
我真想狠狠抽自己的耳光，以减轻内心些许的愧疚。
十点多，窗外的风有些欺负人似的猛拍着窗棂，使我的心不得平静，我思索着，其实这样的一个排名，于我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于他却成为了一个隆重的仪式感。
我开始奋笔疾书，我想读到父亲的欢愉。
冬天了，天气愈发凉了，初雪也来得有些突然，但为了给自己惩戒，我总是作业做到半夜。
期末考试结束后的几天，我只能怀揣着忐忑的心情，静候佳音。我仿佛想像着父亲借助烟在燃烧着他的焦灼，又在烟雾中翘首期待着儿子的那份答卷。
那天，父亲的脚步终于不再匆忙抑或沉重，他得知了我考入年级前五的消息。
父亲欣慰地把烟戒了，我望向窗外，风雪似乎也不再呼啸。暖日乍融，阳光拨开云层，静悄悄地洒在我的脸上……
明净的落地窗外，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靠坐在微微泛出棕色的藤椅上，轻摇蒲扇，为怀中的孩子扇风驱蚊，老人的脸上满是和蔼。那，是我的曾祖父和我。你听，阵阵蝉鸣声伴着老旧收音机里混有杂音的戏曲声，还有不时传出的朗朗笑声，成了这夏夜里最美的天籁，也是我童年最温暖的记忆。
曾祖父爱听戏曲，那台收音机是我还很小的时候，去电器城为他挑选的生日礼物。后来，即便“滋滋”的电波声窜出来喧宾夺主，曾祖父还是对它爱不释手，听着乐曲与我在窗前逗乐，仿佛是他必修的功课。
那时的我无忧无虑，也乐得与曾祖父一同享受。每每傍晚，只要窗外传来熟悉的广播声，我便会蹦跳着过去跳上那老旧的藤椅，在星空之下和曾祖父一起度过开心的时光。曾祖父教我唱诸如“大海航行靠舵手”之类的红歌，我拿腔拿调的表演则引得老人捧腹；有时，曾祖父也故意学我口齿不清的样子，与我开玩笑。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兴许是我慢慢长大了，心智渐趋成熟，又或是一天天加重的压力，我曾经的那些兴致，再也提不起来了。
晚上，当我打开台灯，准备与繁重的作业展开“斗争”，一阵嘈杂的乐声又从窗外传来。于我来说，那已不再是一种快乐的召唤，而成了一种可怖的噪音了。作业难度不小，我烦躁地按着笔，在纸上圈划，可终究不得要领。滋滋呀呀的声音吵得我静不下心，我再也忍无可忍，冲出房间，朝着阳台的方向喊道：“把那破烂关了吧，吵死了！”
话音未落，我其实已经后悔了，害怕曾祖父生气，更担心老人家伤心。但曾祖父扯着嗓子应了声：“好！”窗外立刻变得静悄悄的了。我踱步回房间，心里揣测着那头曾祖父的心情，但他也没有显出什么不满，我也就不以为然了。
那一晚，窗外的收音机没有再响。
那个夏天快结束的时候，曾祖父搬回了他的老房子，收音机，自然也被一并带走了。从那以后，每天晚上，窗外都是静悄悄的。回想从前，收音机从咿呀作响到越调越轻，现在，只剩一片孤单的寂然了。
这本该是我期望的良好环境，可那种静，却让我心中发怵，望向空虚无边的暗夜，我竟开始怀念那熟悉的声音。
又或者，是我的心在怀念一个陪伴，怀念一份陪伴我十年的温暖和亲情？是我的心在忏悔，忏悔对他渐渐的冷淡和不耐烦？
又是一个夏夜，我望向窗外，一切都是几年之前的样子，未曾改变，可一老一少两个快乐的身影仿佛是一去不复返了。
心中再起波澜，最后也只得平息下来。
与窗外那静悄悄的夜，汇成了一片我无法逃离的苦海……
棉絮一般的雪花在空中飞舞，旋转，不知疲倦，永无止息。暮色已经降临，而路灯却还没有亮。黑暗中，在我耳中回荡的是雪花簌簌落下的节奏。除此以外，就是寂静。看着窗外纷飞的雪花，我不禁打开了窗户。冷风夹着雪花扑面而来，手边的乐谱被风卷在半空中，然后缓缓地落在脚边。手，伸出窗外，接起一片雪花，顷刻间手心多了一滴小水珠，仿佛我心中的泪水……
曾几何时，我选择了竹笛；曾几何时，我立下心愿，要考到竹笛十级；曾几何时，我努力练习，沉浸其中……然而，这些在考级时笛膜的破裂声中化为乌有，讽刺般戛然而止。
从那以后，我那根视若珍宝的竹笛就一直躺在我的竹笛包里，不见天日。因为我怕，我怕在我看到它的那一刹那，脆弱会如洪水般将我淹没。
看不见飞舞的雪花，只能隐约看见片片白色。夜，是那样寂静。好似曾相识的感觉……
同样是一个雪花飞舞的夜晚，同样是一个寂静的夜晚，妈妈和我站在一堆各式各样的乐器面前：有钢琴，有古筝，有吉他，有二胡……妈妈让我选择一种想要学习的乐器。我被琳琅满目的乐器弄得头晕眼花，就在这时，一只竹笛映入眼帘，柔和的灯光为它镀上了一圈金边。当时，我就决定了，坚定地迈出了走向梦想的脚步。而现在……
坚持，还是放弃？是屈于挫折，还是追逐梦想？窗外静悄悄的，只有雪花在无声飞舞。我再次将手伸出窗外，接住那一点晶莹。片刻，留在我手上的还是那一滴水珠。那滴水珠在灯光的照耀下泛着柔和的色泽。顿时，我在那滴水珠上看到了一丝倔强，还有，对自我梦想的不懈追逐。尽管，它们只有几秒钟的美丽，但它们却毫不抱怨，尽情绽放自己；尽管，它们下一秒就要融入尘土，但它们却毫不畏惧，追逐自己的梦想。在那一刹那，我的选择不言而喻。从竹笛包里拿出了笛子，仿佛拿出了一份沉甸甸的梦想。
夜，还是那样的静谧。但就是这样静悄悄的夜，却给了我不寻常的启示。雪，还在纷飞。在路灯的照耀下，它们镀上了一层金晕，温暖的颜色。
感谢这场美丽的雪，感谢这个静悄悄的夜。至少，它让我没有负童年的选择；至少，它让我没有负童年的梦。
同样站在那小床边，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是熟悉的，可仔细一看，却是那么陌生。我轻轻推开小屋的窗户，呈现在我眼前只有一个树桩，空空如洗的水泥地上，停泊着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汽车，静悄悄的。一切都是安静的，但与往常不同，我更觉得这份安静中多了一份心酸，更多了一份惆怅……
之前的日子里，我都是在乡村这间小屋里度过的。
小屋的格局我还依稀记得，古朴的门楼，飞檐上装饰着狮、龙、凤、鱼等吉祥物的灰雕。宅院大门口有两个石墩，夏天的傍晚就在上面坐着歇凉，冬天的早晨就坐在上面，盖张棉垫晒太阳。
走进小屋，一切都是木制的：木桌，木椅，木窗……其中最与众不同的就是木窗了。它没有太花哨，也无需装饰繁华。它质朴、简陋，甚至有些粗糙，表面已有些坑坑洼洼的痕迹。每次打开窗，都会响起“咯吱”一声，可之后就会飘来一缕木头的清香，在空气里蕴酿，一直飘进我心田……
也许是因为木窗的缘故，幼时的我特别喜欢倚在窗台上，扶着窗框看风景。从这里望出去，可以看见一棵大大的柚子树，春天开满了洁白的小花，满院子弥漫着甜甜的清香味。秋天柚子熟了，黄澄澄地缀满了枝头，想吃了，就用竹篙捅一个下来，甜津津的，没有一丝酸味。也可望见那一条小河，静静地流淌着，围绕在小屋的周围，像个士兵一样守护着小屋，我曾打趣地称它为“护城河”。对了，还可望见那条小路，蜿蜒地伸向远方。
这一切对我来说，像一幅陈年旧画，画中的一切，都是那么安静。
终于有一天，我离开了小屋，去城里上学。没想到，这一走居然就是五年。中间本来有机会可以回小屋的，却被各种事情而耽搁了。终于，在我上初中的那个暑假，我回到了小屋小住。
如同昔日，我赶忙跑到窗边，迫切地希望再看看那窗外的景色，并让它深刻地烙印在我的脑海里。我小心翼翼地推开窗户，同样是“咯吱”一声，可呈现在我眼前的却是和之前截然不同的景象。
窗外依旧是静悄悄的。可柚子树没了，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树桩；汩汩流动着的小河没了，只剩下几个亮晶晶的泉眼，像垂死挣扎的小鱼儿在吐着泡泡；昔日蜿蜒的小路没了，只剩下硬邦邦的水泥地，似乎干干净净不曾有过什么。
我沉默着关上了窗。
什么都没了，只剩一座无用的躯壳。
唯一不变的，只有寂静。
可我突然惧怕这死亡一般的寂静，好像一个无敌的黑洞，要将昔日的一切美好吞噬。
一切还是静悄悄的。
窗外，好静，好静；心，好痛，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