蝈蝈

夏天,一过头伏,当黄莹莹的白瓜花和窝瓜花裂开喇叭形的花冠,蝈蝈就开始叫了。不同的蝈蝈叫声各异。“草乖子”的声音,虽然只是单调的“沙沙”声,但只要有一只先叫,附近的便会响应,接着,远处的也会随声附和,“独唱”顷刻就变成了“合唱”。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为它们打拍子似的,那音儿,此起彼伏,连成一片,时高时低,软软的,绵绵的,随那裹着草气的轻风飘得很远,很远…… 铁蝈蝈的声音,短促而清脆,具有铁质的回音儿;铜蝈蝈叫时,总会先“仄仄”两声,然后,才出长音儿;豆蝈蝈喜欢独来独往,一般很少能领略它的声音。不过,它一旦叫起来,就没完没了,而且,那音儿越叫越高,怕是帕瓦罗蒂都会败下阵来。倘若把“草乖子”比作通俗歌手,那豆蝈蝈肯定是专业美声,铁蝈蝈和铜蝈蝈当属颇有特色的男、女中音。

蝈蝈,是夏日里东北大平原上各怀绝技的歌手。

然而,你别以为蝈蝈的“歌儿”出自嘴巴。其实,那声儿,发自两只翅膀的首端。在那儿,藏有一块神秘的玩意儿,亮晶晶的,我们管它叫“镜子”。天一热,蝈蝈就扇动翅膀,两翅磨擦那块“镜子”,便发出“沙沙”的声音。不同种类的蝈蝈因为造化不同,那“镜子”的质地便有区别,音高和音色也就有所差异了。

“草乖子”长得像个大蚂蚱,但腿比蚂蚱更壮,头顶上颤巍巍的两根须子,会让人想起“齐天大圣”头上的`雉鸡翎,很是威风。不识它的人,常常会将其与“大叫驴”混淆起来。 “大叫驴”浑身嫩绿,像汪着的一包绿浆,与“草乖子”长得极似。然而,只要往它的屁股上一瞧,就会发现长着一条刀状的尾巴,而“草乖子”没有。它们本质的不同是:“大叫驴”不会叫,因为,它没有“镜子”。如果你把“大叫驴”当成“草乖子”养起来,那就上了大当!铁蝈蝈浑身油亮,褐中透出一股铁锈般的殷红,那两只翅膀铮铮作响;而铜蝈蝈周身泛着红铜色,无论翅膀还是圆滚滚的肚子,都闪着锃锃的亮光。豆蝈蝈是稀有的品种,它的翅膀较之其他的蝈蝈短且宽,凸显出那硕大的豆绿色肚子。

不同的蝈蝈有不同的领地,藏在不同的地方。“草乖子”爱在野地的蒿草棵子里或瓜地里。它喜欢与“大叫驴”为伴,有“大叫驴”的地方就有“草乖子”。豆蝈蝈是在黄豆地里长大的,它与“阎王爷小舅子”为邻。这“阎王爷小舅子”是一种全身翠绿的小青蛙,如同成年人的拇指盖儿般大小。不知为什么它总是和豆蝈蝈在一起。倘若你发现了“阎王爷小舅子”,豆蝈蝈一准就在它周围不远处藏着。铜蝈蝈“猫”在谷地里,落在谷叶上,它的颜色与红黏谷的叶秆浑然一色,很难发现它。铁蝈蝈只在镇外的阜丰山上有。阜丰山是过去的火山,电影《怒海轻骑》《暴风中的雄鹰》等都在那里拍过外景。山上有种“耗子花”,秧棵很矮,叶子毛茸茸的,开着紫色的花朵,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浓香,也许铁蝈蝈喜欢那种香气,所以愿意在那“耗子花”叶上亮翅。

逮蝈蝈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它们长着翅膀,和大蚂蚱“扁担钩”一样,能飞得很远。一旦惊了它,就很难逮到了。发现蝈蝈以后,下手既要轻,又要准。逮时,千万注意三件事:一别碰断腿,倘若碰折一只腿,它就再也站不起来,很快就会死去;二别碰碎“镜子”,“镜子”要是碎了,就不能叫了;三别碰折那两根如同雉鸡翎般的须子,须子一折,就不威风了。

养蝈蝈的玩意儿各式各样,有用马莲编成的“马莲垛”,有用秫秸扎成的三角笼子,还有用细竹篾编的灯笼盒子……

蝈蝈最爱吃白瓜花和窝瓜花,你必须早起,顶着露水去采。那时,花冠沐浴着露水,挺实,支棱。太阳一高,花冠就蔫了,蝈蝈不喜欢吃。如果没有白瓜花和窝瓜花,黄瓜粒和白菜叶也可以喂蝈蝈。

蝈蝈可以在笼子里整整养一个夏天。我家养的蝈蝈,总是在上秋前被母亲偷偷地放了。母亲知道我舍不得,便趁我不在家的时候放到园子里。她心里明白,天凉以后,蝈蝈就不爱动了,很容易死去。她不愿意看到那可怜的一幕,更不愿让我伤感,所以,我家养的蝈蝈都是在园子里不知去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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