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 � � 说
------月下李说
去了一趟新建的花市，有着两层楼，一楼是水中养的，二楼是土里栽的，两样都喜欢，更偏重于水养。
水养自然是鱼，鱼分热带和自然水温，热带鱼多为外来品种，主要来自南美洲的亚马逊河水系，也有印度、缅甸、泰国和马来西亚的，中国属于亚热带，自然就少了热带的鱼类。物以稀为贵，这少了的人就爱养，热带鱼就很普及。这鱼由小到大，小的几毫几厘，大的能过尺成米，由于在缸中玩赏，太大的是极少见到。
这鱼品种繁多，名字好听且又多象形，如红箭、蓝宝石、孔雀、神仙、地图、铅笔、帝王、鹦鹉、火鹤、玻璃猫、琵琶、黑十字等等，若是读著名字，去看那条鱼，你会很吃惊，尽管鱼是五花八门，色彩纷杂，但每一条鱼你都会从中读出它的名字，或形，或色，或游姿、或神态，或气韵，形似者有，神似者也有，你越看就越佩服这名字叫得妙。
我养过一种地图，是黑红花色的那种，小的时候，只是看出个花色，很鲜艳，能吃能睡，吃食乱抢，总见它吃不饱，黑灯瞎火了，它便躺在缸底的圆石上睡觉，你去扰它，它也不动，似乎看不到你，可你一旦投了食，它总是第一个冲上去。一半年光景，这鱼就成了书本大小，身上的花纹变得异常美丽，黑红相间，自然流动，有图文的感觉，有大写意的书画味道，还有几何图形的意趣，真是自然天成，妙趣横生，让人喜欢的不得了。你不得不佩服这起名字的人，那一定是一个很有趣味而又博识的人了。
想起六十年代末，我在同学家里看到一种热带鱼，那缸不很大，养了六条燕子鱼，铜钱般大小，银色的身体带着黑色条文，那条文不停的变化，时儿浅，时儿深，忽明忽暗的好看。同学见我喜欢，临走时送我了两条，我如获珍宝，匆匆忙忙地跑回家中，找出一个旧的鱼缸，添水放鱼，没过五分钟，鱼就平躺缸底，不住地张嘴呼吸，我突然记起同学交代说这是一种热带鱼，水温低了不行，我急忙加了温水，一小时后，这鱼才慢慢地斜着起来，缓缓地游着走了，我开始认识了热带鱼，一直精心的饲养着它。
那个年代，鱼的种类极少，也没有专门售鱼的地方，都是在同学哪里搜罗来的.，就养了一对燕子，一对红箭和一些孔雀。鱼都不大，但得喂它吃，于是常常去护城河捞鱼虫，鱼虫很红很大，得放在一个盆里养着，吃时，网出一点，鱼儿见了，撒欢似的去撵去追，一会儿功夫，个个都挺着一个大肚子，游动都困难了。剩下的鱼虫，我便将它们晾在纸板上，晒成干粉，冬天喂鱼。
那年冬天，知青上山下乡开始，临行时就将鱼缸放在厨房的火炉旁，给母亲交代了又交代，整整一个冬天，几条鱼竟安然的活了过来。春天到了，我从农村回家小住，见暖融融的阳光照在窗台上，便把鱼缸搬在窗下，心想阳光总比火炉强，可万万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就感觉水中很安静，忙上前去，鱼全死了，都躺在水里不动。我很伤感，知道夜里水温太低，冻死了鱼啊，自那时起，许多年里都不再养鱼。
其实，热带鱼传入中国，是在三十年代，当时也极为少见，仅在一些达官贵人家中偶有喂养的，五六十年代，北京、上海、广州等地开始热养。那时就没有加热器，没有氧气泵，没有温度计，更没有水循环和过滤系统，只是用自来水晒晒太阳就开始放鱼了，那时的鱼就不矫情，吃的是馍渣，小米或是护城河中的鱼虫线虫，鱼儿活的十分欢快。
而现在养鱼，差别可大的去了，人们要求水质，要求氧量，要求水软化，需要完善的过滤系统，要放活性炭，放磁石、过滤棉、硝化菌、海盐、净水液、除苔剂等等。就这还是有人整缸整缸地死鱼，死了不大紧，投出去的钱却打了水漂。这鱼少说几十上百，多了上千上万，经不住几小时的突然停电，就全闷缸了。记得我花了几百元钱买了两条银龙，养过一年的时间，那龙就长的非常出色，足有四十公分，两寸来宽，银亮亮的，在水中游戈，能让你坐在那里看上个把小时都不会烦心。可就有这么一日，清晨去上班，家里无人，突然就停了电，我晚间回来，开灯看鱼，龙鱼就直立在水中，气得人一夜无语，只剩下了叹息和无奈。
死鱼如何处理！家人都说养的不容易，算是宠物，不忍心去吃，于是送给邻居做菜，隔天碰到了邻居，她笑着说: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的鱼，又细又嫩又鲜，听说在南方一条红烧龙鱼要上几百元呢！我也笑笑，心里却不是个滋味。
今天人们养鱼，成了一种奢侈，就像家中挂字画，摆古董、工艺品一样普遍。钱多钱少都想有一种情趣追求，一份闲适，这鱼就可以给了你，劳顿一天，心烦不宁，回到家了，观观水，看看鱼，人心即刻就少了浮躁，再看鱼在水中优美的游姿，便又是一种享受。
有钱人养鱼是讲求风水的，家中要有水，水中有鱼，鱼要一三五单数的养，或者就一条金龙，三四万的血红龙，龙在水中游，鳞光灿灿，五光十色，映出一片光彩和富贵来。打工仔们也养鱼，小小方缸就放在床头里，躺在床上，吐着烟雾，瞧那鱼儿悠闲自在，人就很快瞌睡，睡着了还在说梦话，话是给鱼说的。
如今卖鱼，也是一种赚钱的行当，鱼从南方发货，到这里加价售出，成几倍的上涨，只要有人买，这价就不能低。买鱼就像淘宝，越漂亮越好看越稀有价就越高，有时高的离谱，你搞价，他咬价，你不要，就有人来买，鱼价便年年上浮。就连喂鱼的小鱼苗儿，由几年前的一元一碗，变成三元一碗，五元一碗了，钱是越长越大，而剩鱼的碗却越变越小，小到吃蘸水的碟儿一般，弄的人是哭笑不得，卖主却讲：今年天旱，库都干了，发价就贵的不得了，而且还没有人送鱼苗。这话说的你哑口无言，谁让你买的是吃鱼的鱼呢。
记得曾买过一种叫战船的鱼，来时有香烟盒那般大，扁平而宽，尖尖的头，尖尖的嘴，游的很文雅，通体泛着粉粉的红色，看着很润眼、舒服。这鱼食量大，长得极快，两年功夫，变成了一本杂志般大小的东西，我的鱼缸显小了，鱼在缸里转身都困难，我犯愁了，再养下去，缸就装不下。
一天去鱼市，到一家店里问话，店主问：成色如何！我细细地说了一遍，店主摇摇头讲要看鱼才说价。我下了决心，用了一个水桶将鱼提去，店主见鱼，煞是欢喜，眼神却很狡猾，他瞅着我笑讲：如今这鱼卖不上价，收价也就是五十。我想搞价，他就说：反正不好卖，要么你提走算了。这话堵得我无法再论价，心想：这鱼花了五十元买的，如今卖出还是五十，几年算是白养了啊！再想，反正是玩，老本不亏也就算了，买家就是玩不过卖家。
过一段时间，又去鱼市，还在那家店的门外，远远地看见我那条鱼在水里游，便让妻装着去问价，店主头都不抬，说：六百元。妻想搞价，对方分文不让。我与妻怒而无语，离去。再来时，那鱼就卖掉了。这便是鱼商，而我只是个玩家。
现在，我家中依旧养着一缸的鱼，十多条，品种七八样。想想这么十多年过来，我养过的鱼还真的很多，其名如下：泰国鲫鱼、血红鹦鹉、地图鱼、狗仔鯙、清道夫、德州豹、银鲨、银龙、草金龙、铅笔鱼、七星刀、反游猫、神仙鱼、金菠萝、吻嘴鱼、蓝星鱼、帝王三间、金银鼓、虎皮鱼、玛丽、食人鲳、蝙蝠鲳、红绿灯、短嘴鳄、蓝曼龙、胭脂鱼等等，在这些品种中，我唯有一种鱼，养不活它，那便是胭脂鱼，又叫一帆风顺。是我国黄河里生长的，鳍如扇，尾似蒲，身形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那是一只水中蝴蝶，嫣紫色的好看，游动起来，飘然如飞。它的胆子极小，小到一丁点的响动，它都会惊慌失措，躲进一个避静的地方，好大时间不敢出来。
我买过三次这种鱼，总是养不过三个月，突然一天，它便静静地躺在水下，我捞出了它，细细地观察，总是很薄瘦，肚子干瘪瘪的，问过卖鱼人，才知鱼是饿死的，我又买，又精心去养，还是个死，我终不得其解，发誓不在养它。
世间的事，有时就很奇怪，你越是喜欢，它就离你越远，你愈强求，往往适得其反。正如一句俗话：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继而又记起父亲年轻的时候，也曾养鱼，在院子里摆了三个瓦缸，每缸两条金鱼，叫什么狮子头、虎头和珍珠鱼，买来很小，一年后就长成一尺，肥肥胖胖的，游动起来，如丝如绸般在缸中飘逸，引的邻院人常常来看。那时的缸中就放着自来水，风吹雨淋日晒的，喂它的就是馍花和小米，也从不见鱼害什么病，也没有闷缸死鱼一说。想想现在的鱼类，怎么就变的如此娇贵，如此的不经风雨，不堪一击，这究竟是世事变了，还是人的理念变了，还是鱼类的生存环境越来越坏了！人这么精心地养它，往往就适得其反，那么那些野生的、那些远离人类的鱼儿又是怎么生存的呢！它们也是如此的脆弱吗！我想，它们肯定比人类关心下的鱼儿要坚强的多，生命要旺盛的多。看来人类的关心未必就是一件好事，这话也只有鱼儿们明白，还是让养在缸中的鱼儿们去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