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夫的影子在昏暗的月光中愈来愈难以分辨。偶尔被风吹起的几片枯叶裹挟着寒风飘落在已然只剩下白骨的担子中。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未全然散去的血腥味。恍惚间,屠夫看见几团黑影匍匐在不远处的灌木中,“沙沙”声惹的人心中发毛。再一回头,屠夫的瞳孔在朦朦月光中微微颤抖,寒风顿时倒灌进了衣摆,是狼!还是两只!不知道它们已经跟踪了多久,屠夫三步一回头,狼似乎也不忌讳被发现,又跟着走了很远。几秒的时间被拉得无比漫长,恐惧从尾椎骨直直窜上屠夫的后脑勺。远远的,一块闪着寒光的兽骨被他抛向紧紧跟随的狼面前。争夺中,那块兽骨被其中一只略显健壮的狼紧紧咬住,另一只狼眼底似乎闪过一丝失落,随即又向屠夫跟来。屠夫原本放松的一丝神经又刹那紧绷起来。屠夫又向后扔了一块骨头,前面的狼停下了脚步,但后面的狼又恶魔似的跟了上来。一块又一块兽骨在月光照射下泛着银光,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冰冷的抛物线。时间随着担中骨头渐渐减少而缓缓流逝。不一会儿,担子已然空空如也。但两只梦魇似的饿狼并不知足,眼中泛出贪婪的绿光,在黑暗中尤为夺目,依旧幽魂般跟在屠夫身后。
人和狼的距离被恐惧无限拉近。屠户瞳孔压缩,脑中浮现出自己被两只饿狼前后夹击的场面。被寒风吹得悄然回神,四下张望中,看见不远处隐隐约约一座座微微隆起的黑坡,再仔细看,是一座座柴草堆积而成的小山,在黑暗中对着屠户散发出了生的光芒。屠户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向草堆奔去。狼紧随其后。巨大天幕被黑暗笼罩,偌大的打谷场上上演着一场生的判决。屠夫喘着粗气倚在草堆上,可能刚才跑得太猛,血腥味裹着寒风涌上咽喉。卸下担子,举起屠刀。狼大抵被明晃晃的刀刃怔住了,不敢再向屠夫靠近。泛着绿光的狼眼与人眼对视着。他们在生死中互相凝望,狂风如无数利刃,将彼此的目光撕扯成碎片。
对视中,时间悄然流逝。一只狼似乎等不住了,悠哉悠哉地甩着尾巴,消失在夜幕中。另一只狼像狗一样半蹲半坐在屠户面前,脖颈处一撮白毛在月光下反射出惨白而没有温度的光。月升的更高了,屠户面前的狼似乎也经不住寒风与困意,神情悠闲地半眯着略带杀气的狼眼。屠户突然跳起,虽说那一刻比眨眼还快,但时间仿佛在此时静止了。屠户的头发,衣领,外套下摆迎风飘起,从脊背后腰乃至两腿呈现出极紧绷的肌肉线条。紧接着,是一股喷射而出的血泉和死不瞑目的狼首,狼还算完整的身躯被血染红。屠夫大吐了一口气,似乎是对自己劫后逃生的庆幸。刚挑起担子准备离开,却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声响。屠户悄然向后看去,是方才那只假装离开的狼。一个狼身躯般大小的洞已被它挖通,只露出大腿和尾巴。屠户紧握屠刀,发狠砍断狼的大腿,每一刀都伴着血花飞溅。狼已然动弹不得,身体一阵痉挛,断了气。屠户恍然明白,一只狼假装入睡,只是为了诱惑屠户。昏暗的月夜中,没人能看清屠户眼底浮现的庆幸,他挑起担子,迎着满天的星辰,大步走向回家的羊肠小道。
狼固然狡猾,可是一会儿便咽了气。禽兽的把戏又能有多少?不过徒增笑料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