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五天了,落榜以后,我背着沉重的包袱从京城往家赶。
眼看太阳西沉,周围还是空无一人,我不禁有些担忧,能否找到借宿的人家呢?拨开灌木丛,眼前是一条小河。我顺着河走,慢慢看见了一个小村。
我向村子里的人说明了来意,问他们能否借宿一晚。他们很愉快地答应了。
一夜过去,大早起来,我谢绝了老农想留我吃晨食的邀请,想尽快赶回家里。可出了门,才发现前方大雾一片。
“你家村子,前面翻过山去就是了,现在这大雾,还是停一天吧。”老农好心提醒我。
前面的山不高,但还是有些险的,我点点头,打算明天再启程。
我从行囊中取出一部孙子兵法,坐在湖边读起来。“关关——”抬起头,水中有一片小洲,上面停了一对雎鸠。我不禁出神,世上真有雌雄形影不离的鸟吗?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一个悦耳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寻找那声音的来源,一不小心与那名女子的视线碰在了一起。
她见到我正在读书,吓了一跳。“对不起!打扰您了。”我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听村里的人说,您是赶考回来的?”我笑了笑。“落榜了。”她愣了愣,停下正在采荇菜的手,走过来。
“你在读《孙子兵法》?”她问,“‘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我大惊,问她为何对书籍如此熟悉。才知道她已逝的父亲曾经考中了举人,她从父亲那里学会了写字与读书。
我们愉快地聊着天,甚至忘记了时间。未时,雾散了。我望着远处的山,却希望再晚一点走。
“若是再见到,你能对出下一句诗吗?”临行前她问道。
很快翻过了山,母亲已收到了几天前我送的信,只是安慰我别太难过,下次再考。吃过晚饭,点上了内室的烛,本想早些休息的我不由自主地拿出一本诗集,一页页地翻。
最后还是母亲吹灭了蜡烛,催我上床去。梦中,仿佛又回到那一片湖边,雎鸠依然不停地叫。我问她,下一句究竟是什么,她却只是笑着看我。我醒了,又睡过去,不变的,梦里还是她。
两天过去了,我实在忍不住,想再翻过山去。好不容易走到了那片湖边,却只见到了洲上的雎鸠。
我问老农,有没有见到那天在水边采荇菜的女子?老农见到我显然也吓了一跳,不语许久。
“昨天说是去山上捡柴……一直没有回来。”
不知我是何时回到的家,也不知是怎么回到的家,只是从回来以后就发起了高烧。母亲请来了乡里懂药的人,却也看不出所以然来。
“对出下一句了吗?”她一身红衣站在我面前,四面琴瑟钟鼓,一片和鸣。“嗯。”我笑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沙洲上传来的雎鸠的鸣叫声,清脆明亮,就好像是乐师在吹奏他的短笛,我漫步在这河边的小道上,享受着春天的美景,河水平静。
我望着平静的河面,清澈的河水里,几条鱼儿正在游着,突然,我看到了一朵粉莲的倒影,再仔细一看,那原来是一位秀丽娴静的女子的倒影,你身穿粉裙,阳光为你的裙子打上了金边,你洋溢着那温柔的笑容,让人心生暖意。
啊,美丽的姑娘,我对你一见钟情,我一见你,就不知该做些什么好,你挎着篮子,前去采摘那荇菜,那荇菜有的还没长好,你弯下腰去采摘荇菜,可爱的姑娘,我看着你采摘荇菜,竟想着前去与你谈话,可我怕你不会理我,只能怔怔的站在河的对岸。
啊,秀丽的姑娘,你听,不远处传来的雎鸠们的鸣叫,多么美好动听啊,河岸的两边生长了些小花,我想采摘其中的几朵,别在你的秀发上。
那日没能与你说上话,我每天夜晚无法安然入睡,一闭眼就是你那温柔的笑颜,每天我都在想念你,不论白天黑夜,即使是闭上眼,我也好像能看见你那美丽的双眼。
啊,美丽的姑娘,我多想为你弹奏美妙的音乐,以此来表达我对你的爱恋。
哦,美丽的姑娘啊,我多想为你敲奏钟鼓,以此来换取你那美丽的笑颜。
美丽的姑娘啊,也许你不认识我,毕竟,那一日我只是远远的看了你一眼,但是,我想亲口对你说,你是我今生的爱恋。
雎鸠鸟不停地鸣叫,在那河中的陆地上,河边是一片片水草,上面还沾着雨后滴下的露珠,地上长着几株美丽的花,一位文静漂亮的姑娘,正弯腰摘着花,顺便低下头用鼻子轻轻地嗅着,一袭白裙,一头飘香的秀发,纤长的手指尖是那颗晶莹剔透的露珠。我站在远处,痴迷地望着那位白衣女子。
水中生着高低不齐的荇菜,湖中一叶小舟,舟上站着一个采荇人,她在船边,时而弯腰低头采荇,时而起身划舟。
我喜欢她,这也许就是一见钟情吧。我虽然碰到过她,但却不敢上前问好,我害怕她会讨厌我,即使我鼓足勇气向她说明自己的心意,我也害怕她会拒绝,我不敢承受这拒绝。
这天夜里我躺在床上,望着天上点点繁星闪烁,一直在想那件事。我在湖边遇到她,看她第一眼我就不会忘了。我翻了一个又一个身,整夜都在思念她,但追求她的愿望却难以实现。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直到想出了如何追求她。第一个方法就是为她弹琴,让她对我更亲近。第二个方法就是敲钟击鼓使她快乐。
第二天,我又去了湖边。
但她却没有来。
我焦急地探着头,四处寻找她。环顾四周,空空荡荡的,没有人。只有中间那一叶小舟上的采荇人在忙活。于是我就去了湖边,观察着之前那白衣女子采的花和湖边那美丽美妙的荇菜。水中高低不齐的荇菜长势之高、雎鸠鸟鸣叫声之美好、河中的陆地之宽广,都比不上我对那姑娘的爱慕追求和极度思念。我长夜难眠,思绪万千。姑娘,我多么思念你啊!可你却没有来。采荇人采摘着荇菜,这不就是君子对淑女锲而不舍的一种追求吗?
我独自想象着,沉浸在这美景中,流连忘返。
早晨,天空刚刚有一点熹微的白色。
深秋的晨露在瑟索的冷风中凝成了严霜,白茫茫的一片,分外萧条。
湖上,芦花飘荡,时而扬在秋风里,时而跌落水面上,激不起丝丝涟漪,却无奈地染白了秋水。
岸边,有一男子,独自立于严霜中,望着芦花掩映的湖水,神情漠然,无一丝流动的气息,只是孤独的站着,好似在守候着什么。
对岸,芦花丛外,隐隐约约有一座房屋,浅浅的瓦,淡淡的墙,在纷飞的芦花映衬下,也有了些许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或许这座房屋里住着一个风姿绰约娉婷玉立同样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而她,或许不知此刻在芦花飞舞,银霜凝成一片惨淡的时节,对岸有一个愿倾其一生来守护她的痴心人。
他与她,一个在岸边,一个在水中央,可望不可即呵……
芦苇依旧那么多,优雅地随风飘,舒展着纤细的腰肢。大片大片的白霜渐渐融成了浅露,雾气生起,他依旧是站在哪儿,没有别的神情,也无别的动作,眉宇之间,刻画着——坚定。
对岸的房屋,在一片朦胧中变得更加隐约,恍若是海市蜃楼一般,是真实的梦境。她在梦里,可是她是否知道呢?
他与她,一个在岸边,一个在水中坻,近了,但是仍然隔着一片湖。秋天,芦花飘荡,模糊了彼此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