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柴散文
接送孙女上学,为孩子解除后顾之忧。在深圳呆了一年之后,我得回家了。老父尚在,即将百岁。带过孙子,该当回家孝顺孝顺老人。
春节回家后,老家朋友多,三教九流都有。年还没过完,手机就频频响起。玩乐器的老伙伴儿们叫我操上家伙上公园山上去,打球的电话中让我上哪哪去打几场门球。牌友的抱怨最多,什么“三打哈、三打哈”?你这“哈”开溜了,让我们三去打谁?集邮沙龙也吵嚷嚷的,你“秘书长”甩手就走了,开个会总觉得少了些气氛。早两天吧,还接到一个电话,这一回倒是没想到的,是儿时几个邻居玩伴。说是谁回家过年了,元宵节后返程。趁他没走,大家聚聚。我满口答应了,也不为什么,都是七十左右的人了,聚一回少一回的,该去。
或许是生不逢时吧,一群老人中竟没一个混成大款的。聚会选择酒店意见也就十分统一,大酒店装修是豪华,刀子太块,老家伙们经不起宰。而且大门口竖的那什么“衣冠不整谢绝入内”的牌牌让人见了就生气。去你奶奶的!大家就选择了城郊的一间饭店,《柴火酒家》。多亲切呀,我们这代人,吃着柴火煮的锅巴饭,柴火炒的菜长大成人,还真应了情有独钟这句话了。
嚼着喷香的锅巴,就着渗着柴烟味儿的菜肴,两杯小酒下肚,话就多了起来。坐在柴火酒家里,于是便侃起了柴火,侃起了儿时结伴上山砍柴的那些往事。
那个年代没有煤烧,没有气用,也不敢烧电。一家子吃饭喝茶全靠烧起那把柴火。每家每户都会买些柴棍棍码在屋檐下备着,每家都有劈柴的弯刀,每家的柴灶口都有个小洞烘着一盒火柴。
当初我们这群人,调皮捣都是出了名的,被一个院里的大人们叫成了“飞天蜈蚣”。一到暑假您就看吧,刚考试完那课本就被撕了,一页一页被折成三角板摆砖头上叠着,然后隔个七八米远轮番用片石或铁板砸去,比谁赢的多。有时又人手一把弹弓,打麻雀,打老鼠,打树上结的柚子,打到别人家玻璃上了便一哄而散,谁都不认帐。听到树上蝉鸣了,又会每人弄根小竹杆,用顶端找那些大蜘蛛网去缠上几圈,用水浸湿了往竹杆顶端一捋。轻轻伸过去,那蜘蛛网变的小球粘住蝉儿的翅膀,挣都挣不掉。其实大人们最怕的,还是这群祖宗有时会往河边跑。说是去浅水边摸江螺,万一滑深水了又咋办啊?一个暑假两个月,成了家长们操心费神提心吊胆的六十天。
让伙伴们改邪归正得感谢学校提倡的“勤工俭学”活动。那是一九五八年吧,初中开始组织学生参加劳动。除了在学校种菜,养鸭养鹅外,最多的劳动项目是上山砍柴,卖给学校食堂,或挑上街叫卖,而后作为班集体的经费。这群飞天蜈蚣的城里娃平日也只是在家门口天马行空,一上了山了,别有一番洞天。山青水秀,花开朵朵,还百鸟争鸣,多诱人啊。于是从那个暑假开始,大家约定了只要天气好,结伴上山砍柴。
夏季天亮得早,五点半左右,大家就起床了。母亲们弄了吃的把肚子填塞了些,一声喊就出发了。五六个,七八个,全住一个院子。这一个个腰上缠上绳子,拴住了后腰那叫“刀匣子”的木盒,砍柴刀就别在里面。手握一根扁担,上面一幅挑柴的绳子。前两次还挎个水壶,弄个小布袋装个搪瓷杯装上些饭做中餐。这一溜儿排了去,那阵势,你说像电影里的解放军出发都有些相信了。去过一两次有经验了,什么中餐不带了,因为中午前可以赶回家。水壶也甩了,山上小溪的水清澈见底,双手捧着喝一口,比家里水壶装的水甜多了,还带些凉味。到后来扁担绳子也不带了,把木柴砍成一人高,找根小茶树或桎木条尖端拧个圈套,把柴禾齐腰一捆,一勒紧,再兜上柴脚。再砍根手腕粗的树棍两头削尖,往两捆柴禾中一插,挑上肩一闪一闪地,那姿势那模样要多潇洒有多潇洒。
从家里出发,要坐渡船过一条河,途中还要涉水淌过一条小溪。走过七八里地后变进入了山林中,我们边走边向两边观望,杉树林是不去的,那是成材林,不好去砍。松树林如果发现有叶子泛红了,说明树死了,可以去砍。最好是灌木丛较密的山坡,可供砍伐的树种多。那些叫桎木的,叫苦栗子(榛子)的,还有干枯的山茶树特受人欢迎。弄回家往灶膛里烧的没有火焰时,夹出来放瓦罐里盖灭了用着冬天烤火的木炭最好。枫树杨梅树大家都不要,因为烧不起火苗。干的松树枝干很受欢迎,它木质软易于砍断。有时还会特意砍些松树根,那玩意油脂多,劈碎了引火最来劲。常在山上混,也捉摸出些经验。比如哪些地方会有蛇出没,哪些地方马蜂多。砍柴中也难免受点小伤,遇到那种情况,用刀刮些茶树干上的粉末,或者用嘴把桎木树叶嚼碎了盖住伤口能止血。
在山上,伙伴们一般一个小时就能砍好一担柴。先弄好的一吆喝,大家就从不同的树丛中钻出来,相互又帮着捆扎。下山时必须一个不落,这早成了规矩。有时兴起了,大家也会在山林中尽情地玩耍一会,或爬上树去掏鸟窝,或捉几条松树干中的`肉虫子烤来吃。还有山上的野果多,能吃不能吃都分的清,有时遇到成片的红紫色被我们叫着“酸弹子”的浆果,大家会干脆坐下来大把地吃着,酸甜酸甜的吃得嘴唇发红。还有那些叫什么刺梨子呀,藤粒果呀,鸡爪子等等的,就这些野果让我们一个个不知饥饿。在山上,最怕听到猫头鹰叫,那声音像哭又像笑的令人恐怖。
回家的路上则更轻松,虽然肩上压着担子,却有种大功告成的感觉。不管谁走的多快,到那条小溪边一定要停下来。大部队齐了时,我们会跳到溪水中洗一把凉水脸,有时还要抓些小鱼用狗尾巴草穿成一串。翻开溪水中的卵石,抓几只小螃蟹用手巾兜着,回家用油一炸,又香又脆。有时有伙伴贪多挑不动,落后了,大家会不约而同地等他一程,或者跑回去替他挑上一路。这时侯,也只有在山上这时候,大家都变得十分友好。在山上砍柴,在回家路上,也会常遇到几位农民,他们都十分友好。对我们这群“街巴佬”孩子很是称赞。那时山是国家的,树是集体的,你只要不砍那些生长期的成材林木,谁也不会干涉。
伙伴们喜欢砍柴,除了好玩之外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把柴担回家一卸下来,彷佛都为家里立了大功似的,大人们全都另眼相看。想干什么?想吃什么?全都被迁就着。往往一个暑假过去,各家门前都堆起一垛柴山,任怎么烧也足够烧到下一个假期了。大人们高兴的是,砍了一个暑假的柴,这群调皮娃娃虽然晒黑了,身体却更结实了。他们之间的友谊深了,明白了互相帮助的道理。他们手上起茧子了,肩膀磨破皮了,更懂得了生活的艰辛。为今后人生的道路打下了一个很好的基础。
如今我们都老了,砍不动柴了。讲究生态平衡,提倡环境保护,不能砍柴了。国家发达了,生活水平提高了,不用砍柴了。可当年上山砍柴那一桩桩往事,好像就就昨天,成了难以忘却的往事。